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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.桃花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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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9.羅雀

要過小年的時候,宇文成都帶著成思,去今年最後一回巡營。

前兩天長安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場雪,路還沒有被清掃出來,下雪的時候不冷,下過卻又冷起來了。尤其是穿著盔甲,整個人就像是在冰窖裏,宇文成思出發之前自個蹦跶了一氣兒,這才覺得暖和起來,朝陽升起來,照耀在積雪上面,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。

雖然是在軍營裏,大家也都在準備著新的一年了。各式各樣的燈籠剪紙掛在了帳下馬前,過年用的炮仗也早早預備好了。五龍赤炭駒與追風一路所到的地方,都是軍士們熱情地招呼問安。冷歸冷,軍中的漢子不嫌冷,一個個的都在外面比武蹴鞠,年節下賞了些酒,軍中也就這個時候可以破例飲酒,宇文成思感嘆:“真是熱鬧,咱們軍營裏一向都是軍令如山的,何曾這麽熱鬧過?”

宇文成都反問:“你是在怨我治軍過嚴了?”成思忙擺手:“不敢不敢,絕無此意。”宇文成都不做聲,於是成思自顧自地說:“柳絮逡逗眉宇間,四野蒼茫顧無前,郎君溫酒杯不停,燎爐輕裘尚覺寒。”宇文成都轉臉過來看著她,面無表情地說:“就這點本事還好意思出來顯擺?”宇文成思“呵呵”幹笑了兩聲,也知道哥哥詩作俱佳,她這兩句,的確不怎麽入流,於是又憋出來兩句試圖搶救一下,“鳴鏑破空滯流雲,赤騮驚雁雪無痕。”

雖然成思自覺這兩句還不錯,不過宇文成都看起來並不想理她,氣氛一度非常尷尬。於是成思沒話找話:“哥哥,你說今年咱們是宇文府過年還是在統領府過年啊?”“當然是宇文府。”宇文成都想了想,又補了一句:“嫡母入府不久,若是分府,顯得過於生疏了。不過過完了年,自然還是要回到統領府的,今年拜年的人會格外多,要走動的親戚也格外過,辛苦你了。”

“......”這鍋甩得好!

細細咂摸了剛剛兩句打油詩,宇文成都才後知後覺地問:“你是不是冷?”宇文成思搖搖頭:“也不是,我前兩天與林峰閑聊的時候說起來,我們家裏一向是一頓飯四五道菜的,可是有的人吃一頓飯要上百道菜,可是有的人連黍稷都吃不上,只有野菜可以充饑。我們用火盆裘衣來取暖,那麽別的人家又用什麽來取暖呢?我想,定然是因為我看我的,限制了我想到的。”

宇文成都糾正道:“思兒這麽想也很有道理,不過,咱們家用的都是好吃食,所以那些沒有吃食的人很可憐,天子與百官的使命,就是叫那些沒有黍稷可以吃的人也能吃上葷菜。你應當懷悲憫之心,憐恤他人。”宇文成思眨眨眼,這就是哥哥一向脾氣很好的原因嗎?

回了宅子,宇文成思總算有了些閑著的時候。宇文成都不曾日日過問功課文章,她也好有空偷懶。積雪就在院子裏堆著,成思也不在意,吩咐不必完全清掃了出去,只留出了行走的路就行。高達家人都在京城,宇文成思放他回家過年節去了。林峰已經沒有什麽親人,就是讓他出去,也是無處可去,就在成思的院子裏一起預備年節。

外面的雀兒嘰嘰喳喳地叫喚,宇文成思眨著眼睛問林峰:“你幫我射下來幾只咱們煮湯喝好不好?”林峰倚著太師椅的靠背懶洋洋道:“你屋裏有兩張雕弓,你自己射。”宇文成思苦笑:“你什麽時候見過我自己拉弓啊?我小時候學著拉弓,怎麽學都學不會,於是改學了飛刀暗器,雖則有些上不了臺面,不過也是頂用,現下才發覺,當時應當再堅持一下的。”成思扯了林峰的袖子,央求道:“就幫著我射下來兩個嘛。”

林峰無奈地搖搖頭,應道:“好。”不過剛剛站起來,忽而又想到了,於是說:“這兩天剛剛下了雪,積雪那麽厚的一層,燕兒雀兒沒處覓食,要不咱們做個機關,等著雀兒自己送上門吧。”成思一聽,立馬兩眼放光,立時就找了簍子來,親自掃開了一處雪,下面放了些谷子,找了個東西頂著,又用繩子系好,就等著雀兒來吃谷子,繩子一拉,那頂著簍子的棒子落下來,簍子就罩住雀兒了。

宇文成思拿出耐心來,果然還有有雀兒過來,還沒有鉆進筐子下面,成思就著急拉了繩子,沒有套中雀兒,林峰幫著宇文成思又撐起來,笑道:“狩獵自然是要等獵物進了陷阱再動手啊。”宇文成思又耐心的等著,門口的小廝卻過來稟了宇文成思:“京兆府尹高大人遞了名帖來訪,姑娘是見還是不見?”

“見,自然見。”成思馬上站起來,想想又問:“哥哥怎麽說?”小廝低著頭回:“公子原先吩咐了,來的客人,除了姓宇文和姓楚的,別的都不必回稟他。”宇文成思對著銅鏡整理衣裳妝發,還沒有亂,可以見客。林峰問:“那......要去請將軍嗎?”宇文成思收拾好自己,一邊往外走一邊道:“不必了,哥哥既然交辦給我,我也是能做好的,我們兄妹是一體的,若是來的人有一些他見了,有一些卻沒見到,顧此失彼,總是不好。”

林峰也跟在後面朝著會客的廳堂去:“京兆府尹高俊是長安的父母官,官居三品,受今上賞識,平素與我們交集也不多,不知道是為了什麽,你可要小心。”宇文成思應了一聲:“前一向兄長與我驟然封官,想來朝中對天子和大宇文氏的態度也是拿捏不清的,加之也沒有什麽可以過來的理由,所以不曾來咱們府上,不過今年可見天子恩惠,多少也是要上趕著聯絡一下的,好籠絡個人情,再不濟的,至少也來探探口風。這位高大人想來是不方便或是不願意趁著年節來訪的,所以提前過府。”

“嗯,很有道理。”

宇文成思快步去,高大人已經在堂上坐著了,宇文成思一揖到底:“高大人駕臨寒舍,有失遠迎,望乞贖罪。”高大人回了一個常禮:“將軍客氣了,在下不請而自來,實在唐突,還是請將軍見諒啊。”高俊非軍中之人,不會對著成思叫“小將軍”,這一番稱呼,倒是讓她稍稍緊張了一下。

寒暄了幾番,高大人便叫左右拿了禮上來,道:“這年節時分,本應當上門拜年,不過內人這一向染了風寒,過年也很不喜歡在下往來應酬,過年嘛,就是圖一個團圓,於是在下只好今日來叨擾兩位將軍了。略備寒禮,不成敬意。”宇文成思只能賠著笑道:“卑職實在是受之有愧啊,然則年節之下,不收也是失禮,卑職便忝收了,既然夫人不喜歡人來,成思便過了年節再來拜見,卑職也定然回了我家哥哥,成思也先謝過了大人大大的好意。”

高大人隨意地擺擺手:“禮尚往來嘛,哪有什麽好意不好意的。”宇文成思有點尷尬,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,幸而高俊又說:“這說起來在下倒是真的有一點事要麻煩將軍,前一向我京兆府衙的官牢裏面丟了一個江湖草莽,雖說陛下不曾怪罪,不過我想著也應當嚴查,這事兒本來不歸將軍管,不過將軍與令兄手中人手多,也請兩位將軍留心著,有了什麽線索還望告知在下,在下就算大大的感激不盡了。”

宇文成思咳了一聲,裝的一手好蒜:“大人高看卑職,卑職與哥哥自然盡心竭力。”

“在下謝過了,這......還有下一家要拜訪,告辭了。”宇文成思好好地將高大人送了出去,親眼看著上了馬車,這才回來向內院走。

看著林峰衣裳單薄,宇文成思便將手裏的手爐塞給了林峰。林峰笑:“你拿著吧,我又不冷。”“還不冷,你那臉白的跟青樓裏的兔兒相公似的。”

“......”林峰翻了一個白眼,“宇文成思你說話註意點兒。”不過好歹手爐是收下了。成思“嘿嘿”地笑,笑夠了,又想起來什麽,說:“你方才一直在後頭,高大人送的什麽禮?可別有什麽特別貴重的不能收的。”

林峰幹笑了兩聲:“這位高大人還真是個實誠人,說是薄禮,還真是。我看過了,就是一個普通的擺件,還不如上一回夫人送給將軍的那件呢。”“現下京中盛行奢靡之風,依著律例,官員之間不能私相授受,便是相贈,只能是這樣不稀罕的玩意兒,多少人都不計較,連陛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可偏就是高大人當了回事兒。”

“是呀,”林峰也道,“我一聽他說單雄信的事情就緊張了,不過看著他神色如常,應該不是我們露出了破綻,說到底,皇帝都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,他卻鄭重其事,當初林家被查抄的時候,若是他在京中領職,恐怕也不會有這樣的下場。”宇文成思拍拍林峰的肩膀,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。

林峰卻一聲驚呼:“呀!恐怕雀兒都要飛走了。”果然,等他們回了院子的時候,簍子下的谷子都被雀兒吃盡了。沒了谷子,雀兒自然都飛走了。

除夕之夜,宮裏有年宴,宇文成都與成思運氣都不錯,不必在內宮值守。太子還是被放出來了,不過參加完年宴,又要回到東宮去。晉王知道了的時候,只是輕蔑地笑了笑。宇文成思全然不放在心上,本來就是她冤枉的太子,皇帝和皇後心裏自然是偏袒著太子的,要將別人的兒女都當做自己的兒女,總是不容易的。五位皇子、兩位公主都是在的,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坐著,不過又過來了幾個妃嬪陪著皇帝,所以皇後的臉色很不好。

獨孤皇後這兩年身子不大好,已經不如年輕時候有氣性了。在封妃這件事情上,皇後鬧過也哭過,不過當陳宣華依著儀制穿著拖地的長裙神采奕奕地站在皇帝身邊時,皇後就知道,自己再也沒有能力阻止這位天子了。獨孤家世家大族,權勢滔天,尚且在潛龍之時就成了當今天子最大的助力,若非是獨孤家一力相保,天子哪裏有今日的尊榮?

不過數十年過去,天子對朝野的掌控越來越強大,他改革政體,交通邊塞,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下來,天子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天子,坐於禁中而盤踞於天下,而獨孤家的兒郎們卻都化作了天子王座下的累累白骨,日漸式微,獨孤家再也沒有底氣與天子作對,皇後再也沒有底氣幹涉天子了。

誰負了她,她又負了誰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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